黄少天风尘仆仆回到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周泽楷收拾齐整了准备出门。 

“怎么？又有任务了？哎老冯真是的能不能照顾一下已婚群众的心情啊，老把蓝雨和轮回的任务时间错开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沉默了一下，“呃，我该说‘我回来了’，还是‘再见’？”

周泽楷按掉响个不停的通讯器，微微低头，飞快地吻过黄少天的嘴唇，“欢迎回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黄少天才推门进屋，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的欲望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泡，还没戳就消失了。阳台上的栀子花是他出任务之前买回来的，走的时候花骨朵还泛着青，现在已经开得有点败了，在没开窗的屋子里香得发闷。

现在是共和历527年，也是黄少天和周泽楷在一起的第七年。

 

航线中的最后一次跃迁结束，周泽楷坐在战机控制室里俯瞰地球，忽然有种莫名的归属感。人类早已经从这个蔚蓝的星球上离开，迁徙到了十分遥远的星系，也建立了疆域辽阔的国家，却依然会对这个最初孕育了生命的地方心存敬畏。

荣耀联盟是隶属于共和国的特别行动部门，下设二十个战队，执行某些特殊的任务。这次周泽楷所属的轮回战队受命前往地球，去一个废弃的研究所里取回一份年代久远的资料。虽然任务不算复杂，但一路上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还是出动了联盟的部分精锐。

所幸万事顺利，准备回去时周泽楷被入口处的一排排铁皮柜子吸引了注意力。柜子不大，靠墙摞在一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每个柜子上都有一张小纸片，写着主人的名字。其中的一个没有上锁，柜门打开了半条缝，周泽楷犹豫了一下，在心里悄悄说了声抱歉，伸手拉开了那扇也许几百年都没有再开启过的小小门扉。

里面是几个牛皮纸信封——在全面无纸化的现在，这种东西已经非常少了——信封上规规矩矩地写着省市区哪路哪号谁谁谁收，右下角寄件人的位置却什么也没写，只画了个俏皮的鬼脸。研究室所在地外部环境十分干燥，所以这些信件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也没有受潮，字迹都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连邮戳上的信件出发地都看得分明。这个研究室在所有人员撤离之后就废弃了，铁皮小柜里的东西大约是主人走得匆忙忘记了清理，就被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周泽楷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伸手把柜门掩上了。

大家都知道他不爱说话，跟黄少天在一起这么久，度过了热恋和磨合期走到现在，他却忽然迷茫了。生活的步调渐渐一致，再没有那么多的新鲜事可以和对方分享，好像对任务的热情比和对方在一起时更多。甚至黄少天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偶尔表情会不自觉地放空，虽然嘴里还在滔滔不绝，但他知道这个人其实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们依然会拥抱和亲吻，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可是，你还爱我吗？我……还爱你吗？

 

“周泽楷，你还爱我吗？”

黄少天面前是一个小型AI，还没有他的手掌高，功能十分简单，只会录音，外加回复简单的“嗯”和“哦”。

就好像大部分时候的周泽楷。

这个AI也确实做成了周泽楷的样子，穿着轮回的制服，唇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又英俊又可爱。

黄少天看着自己捣鼓了好几天的成果，有些得意地继续说下去：“我这么聪明能干，你必须还爱我对不对？哎呀我最喜欢你这么笑起来的时候了，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简直觉得有谁在我心里开了一枪，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老冯真是太讨厌啦，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时间的？只用通讯器联络算个什么事儿呢，那东西握在手里冷冰冰的，再怎么样也只有我一个人的温度。老见不到你我其实……”黄少天忽然沉默下来，停了好一会才又开口，声音低低的，“我其实……又想你，又觉得……不见到你比较安心。”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当你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听我说话，我心里就有点发虚，担心我说的内容你会觉得无趣，从而觉得厌倦。你看，堂堂剑圣也有那么害怕的时候……”他重重地靠在枕头上，伸手捂住眼睛，“但是我现在也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觉得我把你追到手以后还没有这么多愁善感过，简直难受得不行，都不像我自己了。算了不想这些，又有新任务了，不过这次我可以把你揣在怀里，跟我一起坐在夜雨声烦的控制室里看星海，嘿嘿。”

黄少天翻了个身，把小AI捧在手心，点了点对方的额头：

“周泽楷，快回来吧。”

 

周泽楷回家之前先绕路去买了一沓信纸，纸张的味道和重量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比那些电子数据更加令人安心。他想明白了，如果有些话不知道当面该如何开口，那不如以信件的方式，在书写的过程中慢慢地思考，一词一句都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斟酌。

开门发现黄少天又买了新的植物放在阳台，和再次开始长花骨朵的栀子放在一起，在带着热意的风里舒展着枝叶。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邮政系统，也不知道写下的信件该如何投递出去了。

他靠着阳台的落地窗坐下来，写起了自己的第一封信。

可就算如此……“还是想，让你知道。”

 

过后的几个月他们依然只是匆匆忙忙地见个面，然后跑向各自的战机。倒不是冯主席刻意为难，只是今年形势略有些复杂，而任务途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行程稍微拖延一下就双双错开了。

周泽楷再见到黄少天的时候，对方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一点也看不出平日的聒噪来。

安静得不像本人。

他是在任务返程时接到对方受伤的消息的，周泽楷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感觉，只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都停跳了一刻。而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

我是不是，很久没有说过我爱你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驾驶的战机已经远远地脱离了编队，通讯器里江波涛还在焦急地询问他的状况。周泽楷回了一句没事按计划前进，然后就关了通讯器，全速赶往联盟总部。

坐拥枪王称号的人，无论如何手总是很稳的，可现在周泽楷简直控制不住自己，抖着手连系统频道也关了，害怕听到什么更加糟糕的消息。

为什么要执着于投递呢？他摘了头盔，在控制室里大口地喘气，责怪自己的本末倒置。信件的话，其实重点在于信的内容本身，而不是投递的过程啊。

一路狂奔到急救室门外，看到蓝雨众人也等在那里，卢瀚文扒在门上，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周泽楷感到一阵脱力，“怎么……回事……”

喻文州叹了口气，尽量简短地把前因后果说明了，看对方还是失魂落魄的，就想着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少天当时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怎么都不肯松手，我们看那形状，像是……”

话还没说完，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周泽楷扑上去，嗓子哑得厉害。“他……”

医生也认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枪王，耐心地解释道：“伤得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现在已经过了危险期，只要等他醒过来就好了。”

“一定会醒？”

对方善意地笑起来，“一定会醒，放心吧。”医生还建议他把病人带回家静养，有专门的医疗监控系统可以反馈病人的情况，不会出问题。

周泽楷还是觉得一颗心悬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来。送走蓝雨众人之后他在床边站着发呆，脑中一片混沌，听见黄少天平稳的呼吸声，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后怕。

黄少天的右手还握得紧紧的，周泽楷担心他硌着难受，醒了之后又形成淤青，于是小心翼翼地搓揉着对方的手指，让人慢慢放松，最后看到了他手里的那个小AI。

枪王的手再一次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轻轻按下开关，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周泽楷，你还爱我吗？”

当然。

录音并不连贯，甚至算得上零碎，黄少天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其中隐含的失落、无意间泄露的不安，周泽楷通通听得出来。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

起身替黄少天掖了掖被角，周泽楷拉开床头的第二个抽屉，里面是他这些时间里写下的信件。

无法投递的话，我读给你听也不错啊。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笑嘻嘻地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周泽楷，原来你这么爱我。”

周泽楷猛然转头看着对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凑过去，虔诚地吻了吻黄少天的额头，低声回应：

“是的，像你爱我那么多。”

 

-End-

给黄周小本《穿云剑》写的文，关键字是七年之痒和机战，虽然机战已经沦为了谈恋爱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