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花]逢林莫入

怕鬼的天策和装鬼的万花、讲鬼故事的唐门以及打酱油的纯阳,一起愉快玩耍的故事。



天策行至枫林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斜阳渐沉,将周遭轻软的薄云晕染成金红的颜色,遥遥衬着枫华谷如血的红枫,不可谓不美。但他偏偏没心思欣赏,在林子这头的入口来回踱步,不时抬眼望向来路,期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奉命到枫叶泽办事,正巧万花也在红叶湖逗留,两人随后都要去往长安,便约好了时间在此处见面,反正穿过枫林不远便是午阳岗,还可休整一晚。天策在路上稍微耽误了一会,但紧赶慢赶,好险准时到了。可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到万花的影子,眼看着再等下去就要在此处过夜了,几次抬脚想走,却始终不愿对那人失约。

天越来越黑,天策心里也越发焦虑,心里胡乱地计算着天黑之前赶到午阳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因为任务的缘故,他将马寄养在了午阳岗,不然就算万花晚到,这点距离也算不得大事。

就算神思不属,他脚下拉磨似的转圈也没停下,厚底靴踏在枯叶上,咔嚓咔嚓,声音细碎又绵密,在耳边回荡。枫林深处突兀地响起一声枭啼,凄厉嘶哑,天策全身一僵,不敢再动,只好抱着枪蹭到一棵树旁站好,仿佛能找到点依靠似的。

可是夜里好安静啊。今天的月亮只有那么弯弯的一勾,这幽深的枫林,照也照不透。远处的枯树在朦胧的光线之下仿佛掩藏了无数的秘密,随着月光浮动幻化出张牙舞爪的影子。而那些夜里才出现的虫子好像全都不见了,一点嘈杂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里鼓噪。还有什么没有脚步声的东西穿过树林,来到身后——

“谁!”

天策惊恐地转身,却什么都没看到。他茫然又慌乱地挥动长枪,先是带起了空洞的风声,在下一瞬便是让人牙根发酸的金铁交鸣。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能架住他的枪,肯定就不是……

“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怕鬼啊?”

月光漏下一线,刚好照在对方银亮的面具上。

天策劲力一泄,踉跄了几步,感觉膝盖软得不是自己的。刚刚还没发现,现在才觉出背上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闻言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人吓人,吓、吓死人啊你知不知道……”天策喘着粗气,瞪着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唐门,“我……呼呼……我才不是怕鬼!”

“是是是,”唐门弟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堂堂东都狼,怎么会怕鬼。”

“……你的嘲笑表现得太明显了。”

“哦是吗?”那女子故作惊讶,“我下次注意点。”

见对方不说话了,唐门也适可而止。“还能走吗?我们去找点木柴生个火吧,我这里有火折子。”

 

篝火燃起的时候,天策才勉强把心落回了肚子里。火堆这么亮,阳气也该很重吧?那什么什么不能语的怪力乱神……应该也不会接近了?

“你怎么会在这?”天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前一阵子不是还在扬州。”

“哎别提了,上头催任务跟催命似的,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想撂挑子不干。”唐门一阵唏嘘,“我本来是骑马过来的,结果半路上马掌脱了钉,只好交给驿站代为照看。两条腿果然比不上四条腿啊,走到这儿就天黑了。”

“然后你就来吓我?”天策不忿。

“我有那么无聊?”唐门十分不屑,“远远地看到一个像是活人的黑影,你不上前去确认一下敌友?我哪儿知道你神经这么紧绷。”

“……我那是时刻保持警惕!”

过了片刻,天策忽然皱眉,“对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洛阳方向啊,怎么了?”

“那……你可曾看到万花?”天策望着周边越发黑暗的枫林,忧心忡忡,“他和我约在此处见面,却一直不见踪影……”

“咦?我一路过来,都没有旁人啊,你确定他也是走的这条路?”

“只有这么一条官道,他还能走哪儿?”

“也是……”唐门沉吟半晌,又安慰道:“没事没事,万花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他素来心思机敏,就算打不过,跑也跑远了,怎么轮得到你来担心?”

“唉……”

“别叹气别叹气,我给你讲个故事放松放松心情吧。”

天策头皮一紧,感觉胃里像是突然滑进了一块冰,十分的不舒服。“……你要讲什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会害你不成?”唐门笑嘻嘻的,头上暗蓝的珠花微微地颤动,盖着面具也显出三分娇俏来。“就是个普通的故事而已。”

“很短的,听听看嘛。”

见天策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才慢慢开口,声音里有点压不住的欢快:

“说的是呀,从前有个万花的大夫。大夫医术十分不错,而且心地善良,脸也好看,大家都很喜欢他。”晃眼瞄见天策的神情有了放松的迹象,唐门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可是喜欢也不能变成钱,因为囊中羞涩,他把家安在一座义庄附近。而那座义庄很是奇怪,每天一早,尸体上都会出现新鲜的牙印,有些时候尸体的某块地方还会被咬得乱七八糟,特别诡异的是,那牙印看着特别像是人的。”

“万花大夫心地善良呀,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的尸首被破坏呢。于是他想了许多办法,但还是没能找出罪魁祸首。”

“哎你听故事认真一点好不好,都不问问我后续吗?”

“然、然后呢……”

“然后有人就给他提建议,说你不如染些颜色到尸身之上,第二天看谁的牙齿上有颜色,那就……”唐门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呢,第二天他仔细观察了周边的人,都没发现谁的牙齿存在异常。但是大家也不怪他,也许是鬼神所为呢,凡人查不出来也是正常。”

“他默默地点头离开了,却在转身之后摸了摸自己的牙齿,看着手上沾到的颜料,低声说——”

幽暗的树林里传出一个喑哑的男声,补完了故事的结局。

“好饿,想吃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策惨烈地嚎了起来,就差抱着唐门的腰往后躲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万花的身影,天策才看到个袍角就吓得闭上了眼睛,胡乱地指使唐门,“快、你快瞧瞧,他、他牙上面——”

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凑在他耳边,道,“这个天策小哥,你睁开眼看看,在下的牙还是不是白的啊?”

天策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就缓过来了,怒瞪着自己久等不至的人,“你怎么才来!”

唐门在一边笑得快要就地打滚,使了点巧劲从天策那里挣脱开来,抹干净笑出的眼泪,“哎哟喂你也太狠了,肯定在旁边听了好一会了吧。”

“也不太久,只听到了故事的后半段。”

“你们……合起伙来是吧……”天策捂着心口,感觉里面那玩意儿还在乱跳个不停,“大唐的精英都要被你们折腾死了……”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万花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我临时有事误了时辰,实在抱歉。”

天策对万花是怎么都生不起气来的,又不好立刻贴上去,只好把视线落在对方腰间的朱笔上,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目光却忍不住游离起来,磨磨蹭蹭地攀上了万花的侧脸。

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正胡思乱想着,视线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星光点,天策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也没太在意,谁知那光点晃晃悠悠,忽明忽暗地,像是直冲着他过来了。他忍不住一把抓住万花手腕,“你……你快看!”

万花头也没抬,拿眼角瞄了一下,便继续拨弄篝火,“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多年来死在枫华谷的人成千上万,骨头缝里漏出来点磷火也没什么稀奇。”

“可可可……可鬼火不都是绿的吗?这个……这个是……!”

“谁说的,我听说也有蓝色的,还挺好看。”

天策神经越发紧绷,不错眼地盯着那一小团黄光,鼻尖都沁出了汗。

又是一声枭啼。

“唔唔唔——!”

万花赶在天策出声之前迅速扣住了对方的下巴,将可能震破耳膜的惨叫堵在了嗓子眼里。天策大睁着眼睛,试图同时表达自己的恐惧和不满。

唐门看到两人的举动,悄悄把耳朵里的布条再塞紧了一点。

黄光却不紧不慢地飘到万花指尖,转瞬就化成了一只小巧的雀鸟,支棱着小细腿,在万花手指上蹦跶了两下。

天策抹了把冷汗,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师父的符鸟……”他的师父乃是纯阳弟子,年岁不知凡几,偏喜好以十几岁少女的形貌出现,一声声的“天策哥哥”是天策此生最大的噩梦……之一。这符鸟是传信所用,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或者什么废话要说。

果然,那小雀鸟嘴一张,吐出的却是少女的声音,“爱徒,贫道掐指一算,你应该行到了枫华谷左近,连日来天气越发炎热,为师身在华山,不为暑热所苦,但仍担心于你,是故——”那少女的声气忽然低下去,游丝似的飘荡在噼啪的木柴燃烧声里,轻得快要听不见。

“师父呜呜呜师父果然还是爱我——”

 “为了给你解暑降温,贫道来讲个鬼故事吧。”

“……的。”

天策似乎被噎住了,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刚说的那句话再吃进去。他赶在鸟嘴吐出人话之前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对方尖细的喙,简直要气急败坏,“……有个屁用!”

冷汗都吓出了好几身,还怕区区暑热?

小雀轻巧地挣开了他的钳制,不满地啄了他几下,才高傲地一偏头,“就知道你会这样,没用的东西,叽。”没等对方回嘴,就利落地燃起来,留给天策半片符灰。

一晚上被吓了这么好几回,天策感觉身心俱疲,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在荒郊野外过夜了,一边祈求太阳快些出来好彻底安心。所幸天边隐约地泛起了白,大约过不得太久就能天亮了。

万花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躺我腿上睡会吧,天策正疑惑于对方难得的温柔,那人转瞬就变了脸,“爱睡不睡。”

天策笑起来,乖顺地躺了下去,迷蒙中感觉到眉心一点轻微的触感,还有柔软的发丝落到脸上,有点痒。刚才……是一个吻吗?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

“睡吧,有我守着呢,他们不敢来的。”

 

天策在大亮的天光中醒来。

大约是他昨晚睡得不老实,枕着的包袱被扒拉开了一个角,露出半截黄符和一个暗蓝的头花。他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边,摸摸怀里已经被捂热的朱笔,露出个又欢喜又惆怅的笑容。

“可惜没能让你们知道,我已经不怕鬼了。”

 

-End-



(↑当然是假的)

“天都大亮了,这种话自然谁都敢说。”几步开外有人抬头看天,表情十分嫌弃,“还不快走。”

“你师父昨天传信说给你画了新的安神符和驱鬼符,让唐门带过来了,让你把旧的扔掉。……还有那珠花,你倒是宝贝得紧。”

“没有没有,珠花是上次唐门落在客栈里的,让我暂时保管,还威胁说我要是弄坏了她一准让我摔断腿,我这不是害怕……哎哎等等我,”天策上前两步,抓住对方玄黑的衣袖,可怜兮兮的,“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不能。”对方的回应十分冷酷,耳根却不知怎么的染上了一点薄红,“你扯到我头发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

“……哼,走了。”


-End·这次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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